第111章 第 11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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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第 111 章
李青山很快感覺到體力不支, 雙腿發軟，整個人控制不住往下倒去，彎著腰, 駝著背, 低著頭，非常困倦，幾乎下一刻就要躺在地上。
還是泰勒從旁邊扶了他一把，他才勉強站住了，但是到了這種時候，他也沒辦法繼續往前走了，所以站在原地, 努力呼吸, 試圖休息一會兒。
或許是體力消耗過大, 導致他的呼吸聲也有些大。
他想盡力獲得更多的氧氣，但是呼吸的聲音越大，邊上似笑非笑看著他們的廚師也就越近。
顯然就算他們不說話, 只是這樣呼吸著，也算是打擾其他人的工作，廚師很快就會過來清理掉他們, 就像清理掉之前打擾他們的那些人一樣，沒有什麽區別。
李青山盡力平覆胸膛的起伏，張開嘴呼吸，降低呼吸的聲音, 整個人幾乎要縮成一團, 像是縮了水的被揉成拳頭一樣大小的毛巾, 又像是一個即將被曬幹而死的昆蟲。
他的渾身上下都顫抖著，汗水越來越多, 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，後冒出來的汗水就順著濕漉漉的衣服一直往下滴。
有些滴在地板上，會發出一種他本人能清楚聽見的很大聲的噠的一聲，因為汗水很多，所以時不時會響一聲，簡直就像是在刻意提醒。
有些滴在鞋子裏，他能感覺到汗水鉆進去，就像蟲子一樣，微微發癢，但是不出來，很容易讓人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。
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，整個人比進來的時候小了一圈，看起來快脫水了，就算是站著不動，也越來越像蔫巴了的蔬菜幹。
如果他繼續站著不動，很快他就會死在這兒了，就算不會被廚師一刀砍死，也會被這裏的溫度熱死。
說來奇怪，他們覺得很熱，可是本來就在這個廚房裏的其他人並沒有像他們一樣，又是滿身大汗，又是大口喘氣，又是身體虛弱。
這些人非常適應這裏的溫度，端著盤子提著東西走在路上，就像是腳上踩了滑輪在冰面上行走，非常絲滑，非常迅速，一點阻礙都沒有。
雖然是用兩條腿走，但是眨眨眼就從身邊經過了，伸手想要抓他們的時候，都覺得抓不到。
廚房裏的東西其實很多，地上也擺滿了，稍微不註意就會撞上，但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撞上任何一點東西的，井然有序，又安靜。
他們在這廚房裏面，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一樣，跟周圍的東西預留的狹窄的空隙組成的小路，嚴絲合縫。
廚師幾乎站到李青山的身邊來了。
他笑瞇瞇看著李青山，就像是看著一頭待宰的年豬，腦子裏想要做烤豬好還是燒豬好，不管怎樣都很好吃，都很值得高興。
他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。
他對新的食物也很有興趣。
李青山瞥了他一眼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廚師就慢慢舉起了手裏的刀，居高臨下看著他，就好像只要他再呼吸一次，這把刀就會下來，把他的頭從脖子上砍掉。
李青山張著嘴，把呼吸聲降到了最小，廚師高高舉起的刀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兒，十分不情不願緩緩收了回去，被廚師依舊提在身邊，一副隨時準備再次動用的樣子。
李青山看向泰勒：現在把屍體丟進火裏。
泰勒輕輕點了點頭。
二人看向了最近的那團火，提著屍體，準備把屍體甩進去的時候，廚師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笑意，往旁邊挪了一步，立刻擋在了他們面前，就像是一堵墻，讓他們直接丟屍體進火堆裏的行動，在還沒開始時就失敗了。
李青山和泰勒拖著屍體靠近了那團火，廚師躺在那團火面前，一點也不讓開，兩條腿並攏著，兩只手抱在胸前，居高臨下看著他們，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帶了一點不屑，像是確信他們這次也肯定會失敗。
李青山和泰勒把屍體放在地上，一點一點往對面推，廚師冷笑一聲，十分鄙夷，擡腿就踢，一腳把屍體踢了出去，屍體在地面上滑了好遠。
李青山走過去，提著屍體嘆氣，廚師眼前一亮，如同抓住了機會，大踏步走了過去，提起刀就往下砍。
李青山擡手把屍體提了起來，迎上了那把刀的刀刃，那把刀真是吹毛斷發，眨眼間就把屍體的胳膊砍了下來，連一點聲音都沒有，好像骨頭也是可以輕易斬斷的東西。
李青山擡手就把斷掉的屍體的胳膊丟向了不遠處，守在火堆旁的泰勒，泰勒接住屍體胳膊就丟進了火堆。
廚師聽見屍體胳膊丟進火堆的聲音，轉頭一看，感覺自己被耍了，頓時大怒，揮舞著刀要走過去，李青山提起屍體的另外一條胳膊，用那條胳膊敲了敲地面。
周圍的人頓了頓，立刻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擠了過來，李青山連忙讓開，那些人把屍體圍在中間，也不知道是啃了還是切了，總之等他們散開的時候，李青山往裏一看，屍體已經變成了一堆肉醬。
廚師冷笑著重新走了過來。
李青山抄起旁邊的掃把和簸箕，把肉醬糊在了簸箕上，等他把地上的肉醬清理完，廚師已經出現在了他面前，舉起了刀。
李青山擡起掃把擋在頭上，廚師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那把刀楞是沒砍下來，李青山擡頭一看，立刻帶著簸箕和掃把挪到了泰勒身邊。
泰勒立刻把東西接了過去，肉醬全都倒在了火堆裏，並順勢將掃把和簸箕放在了火堆旁邊，一個非常近的距離。
廚師看著他們松開抓住掃把的手就沖了過來。
二人立刻轉身沖向廚房門口。
廚師一腳把掃把踢翻了，簸箕也跟著翻了，兩個東西掉在火堆裏，立刻燃起火來。
廚師轉過頭，怒氣沖沖向門口走去，李青山和泰勒已經跑了出去，廚師大怒，把刀在半空中揮舞得呼呼作響。
周圍受到影響的仆人們都擡起頭來看向了他，又看了一眼，已經在火堆裏被燒了大半的掃把，臉色隱隱發青，有些怒容。
廚師瞪著眼睛把他們看了一圈，他們低下頭去。
李青山在門口，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，笑瞇瞇揮手說：“不是要殺我們嗎？來呀！來呀！怎麽不出來？是不敢嗎？膽小鬼！廢物！”
廚師聽見，頓時大怒，提著刀就要沖出來，周圍的仆人再也忍受不下去，全部放下手裏的東西，把廚師圍在了中間，七手八腳伸了出去，扯住了他。
越來越多的仆人擋在了門口，廚師被完全包圍，一點也看不見了，裏面傳出了一聲憤怒而痛苦的喊叫聲，非常怨恨，緊接著是捅刀子和進食的聲音。
等到仆人們再若無其事散開的時候，廚房裏面已經沒有剛才那個廚師了。
看得出來，廚師的地位雖然比其他人高一些，但太過分的時候也一定會被處理掉。
泰勒和李青山轉身回到住處，打算洗洗澡換身衣服，或者暫時休息一下。
泰勒用胳膊肘捅捅李青山問：“你怎麽知道廚師不能砍下那把掃帚？”
李青山笑道：“老仆人對我們說，客人不需要賠錢，想必不是客人弄壞的東西，是肯定需要賠錢的，為了不賠錢，廚師不願意弄壞東西是正常情況。
更何況老仆人反覆說過，廚房裏的人都很認真工作，廚師弄壞東西要賠錢還是其次，影響其他人工作，可就是大事了。”
泰勒點了點頭。
他們到住處的院子口的時候，看見裏面一群人正看熱鬧似的往裏擡頭踮腳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就湊過去也往裏看。
北極正在人群中，蹲在房間門口，那並不是他的房間門口，地上還有血跡，他低著頭，正在吃東西，左手一包零食，右手一條胳膊。
胳膊的主人躺在地上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，看起來早就死了，身體的其他地方也被狠狠咬了一口，看牙口，之前的痕跡應該是年輕女生留下的。
“我們就這麽看著？”李青山好奇問。
“那我們還能怎麽樣？”若即瞥了他一眼，又是疑惑，又是好笑問。
若即動了動鼻子，忽然擡起手捂住了半張臉，皺著眉頭看著李青山問：“你們不是進小樹林去找屍體了嗎？怎麽弄成這樣？一股子臭味！”
“說來話長，”李青山不想跟他多說，往後退了一步，揪起自己的衣服，湊近聞了一下，皺著眉頭再次往後退了一步，“不知道這裏能不能現在洗個澡。”
“可以問老仆人，”若即臉色好了一些，他看起來很信任老仆人，“他知道很多東西，他會告訴我們的，大概他本來就是被安排來幹這個的，如果不說，就沒意義了。”
“誰知道老仆人在哪？就算現在能洗，一堆人圍著，也不好回去。”李青山笑了笑。
泰勒突然拉住他說：“來了！”
李青山轉頭一看，老仆人帶著一群仆人，面色陰沈出現在了院子門口，仿佛有些怒意，大踏步走了過來。
“你們聚在這裏幹什麽？！”老仆人大聲問。
人群緩緩散開，露出了裏面正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吃東西的北極，北極擡起頭來往外一看，笑了一下，算是打招呼，但是沒有停止進食。
“吃飯時間到了，”老仆人深吸一口氣，冷冷看著他們，就像是看一群不聽話到處亂跑，把自己裹得滿身泥漿的小豬崽一樣說，“你們要吃飯的可以跟我來，還不餓的，可以在房間休息。
但是不要亂跑，如果找不到你們，就算你們已經離開，再回來敲門，我們是不開的。”
他說著惡狠狠瞪了李青山一眼，好像在說你就是那個到處亂跑的。
李青山靠在泰勒身上，伸出一條胳膊：“請問這裏有洗澡的地方嗎？我倆都想洗洗！”
老仆人冷笑一聲，有些咬牙切齒說：“當然有！只不過本來你們不應該在今天洗澡的，因為之後我們有專門的安排，到時候你們可以好好洗個澡。”
“這麽說現在不行？”李青山睜了睜眼睛，故作驚訝。
“不管要我們最後做什麽，”泰勒搖了搖頭說，“我們這個樣子是做不了的，如果你不允許我們洗澡，我們這邊其他人都吃不下飯！”
老仆人怒道：“這裏的人這麽多，你們能做什麽？”
“就憑我們渾身上下的氣味，往旁邊一坐，他們就能什麽都吃不下！”泰勒大聲說。
周圍的人好像突然反應過來，捂著鼻子往後退了一步。
李青山笑嘻嘻說：“你看，事情就是這樣，在這還沒吃飯呢，他們就有這麽大的反應，真要是到了餐廳，只怕他們還要吐呢！到時候別說他們，說不定連你們的人也吃不下去。”
老仆人冷冷盯著他說：“好吧，我讓人帶你們去洗澡的地方，不過你們要是在那出了什麽事兒，自己負責。”
李青山點了點頭；“當然當然！”
泰勒笑道：“快把我們帶過去吧！等會還要吃飯呢。”
老仆人沖著身後揮了揮手，一個年輕的小仆人走了出來，低著頭，站在人群面前，老仆人指著他說：“他會帶你們到澡堂去，你們跟著他就可以洗澡。”
老仆人說完轉身就走。
李青山喊了一聲問：“有什麽需要註意的地方嗎？澡堂子滑不滑呀？有熱水沒有？熱水器正常吧？有其他人在嗎？”
老仆人站在門外說：“沒有什麽，你們問他吧，他知道的都會說的，他不知道的，你們也沒必要知道。”
說完，老仆人再次走了出去，其他準備吃飯的人跟了上去，浩浩蕩蕩一群人就那麽走了。
另有一些人進了房間，打算休息一會兒再去吃飯。
小仆人把李青山和泰勒帶到了澡堂，把他們看了看，目光有些挑剔，像是在看一堆菜葉子，還覺得不夠新鮮，不夠好看，不知道好吃不好吃。
“真的沒什麽需要註意的地方？”李青山問。
“是的，”小仆人露出一個有些冷意但依舊不失禮貌的微笑，“我們進去從來沒有什麽需要註意的，但是別人就不一定了，你們的情況和我們不一樣，我也沒有辦法，我不知道。”
李青山點了點頭。
小仆人轉身準備離開，泰勒在後面襲擊了他，他暈了過去，李青山和泰勒把他拖進了浴室，放在門口，不過沒有擋住門，是靠墻的位置。
“既然他說，”李青山看著人笑道，“他們沒什麽需要註意的，那就來試試看吧，如果真的沒什麽事，那就最好，如果真的有什麽事，那就是撒謊。”
“那太好了，”泰勒說，“你先洗還是我先洗？”
“我先去好了。”李青山說。
泰勒點了點頭，從旁邊拉過來一個小凳子，坐在了昏迷不醒的仆人身邊，看著李青山進入了一個小淋浴隔間。
李青山洗了澡，順便洗了衣服，把衣服重新穿上，正準備推門，可是突然覺得腳下有什麽東西，低頭一看，一長串黑色的頭發從地底下冒了出來，一部分在他的鞋子旁邊，一部分在他的腳踝旁邊。
他試圖把門鎖打開。
這裏的門鎖是很簡陋的，黑色圓形裝置，伸出一條指頭長的舌頭一樣的長條形東西，把門擋住，就算是鎖了，往旁邊挪開，門就可以打開。
地面的頭發像蛇一樣直立起來，纏繞到了他的腳踝上，並試圖把他往後拉，一部分正在吞噬他的鞋子，另一部分吞噬了他的皮膚。
他的腳踝的皮膚被吞掉，就露出裏面血紅色的肉，並且開始流血。
一開始並不是很痛，甚至在沒有聞到血腥味之前，沒有意識到這裏有受傷。
那個鎖應該是很好打開的，偏偏那個時候就卡住了，使勁推也推不開，李青山頓時怒了，一腳踹了過去。
那扇門哐的響了一聲，沒有開，但是晃了一下。
就是晃了這一下，李青山突然看見那門鎖上有一只慘白色的斷手，塗著血紅色的指甲，死死捏著那個門鎖，一點也不松開。
怪不得打不開！
李青山一邊踹門，一邊伸手把那只白色的斷手從門上掰開，同時試圖打開那個鎖。
那只手並不願意就這麽讓開，因此他們開始角力，換而言之，掰手腕。
李青山滿臉通紅，手臂上青筋暴起，地面的頭發已經爬到了他的腿上，他下半身血淋淋的，皮膚已經被吞掉大半了，再不走恐怕也走不掉了。
李青山猛然往前踹門，那扇門也並不是特別好的材質，被接連踹了好幾下，眼看著就要掉在地上了，旁邊連接的螺絲都松了。
那只白色的斷手總算是松開了門鎖，不情不願緩緩挪到旁邊的門縫裏去，漸漸消失不見，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。
李青山當時打開了門鎖，沖了出去，他離開那個隔間，黑色的頭發就斷開了，像是承受不住這個距離的拉扯，又像是被剪刀幹脆利落，哢嚓一下剪斷了。
那些頭發從他身上掉了下去，並且消失了，但是他被吞掉的皮膚並沒有回來，所以身上還是血淋淋的，一路走一路往下掉血，並且散發出有濃郁的血腥味。
李青山走到泰勒面前，往他旁邊看了一眼，那個昏迷的仆人還是昏迷著沒有醒過來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裝的。
畢竟剛才的聲音還蠻大的，李青山可是差一點就把門撞開了，撞門的聲音足以讓一個沈睡的人醒過來。
“看來確實沒什麽大的危險，”李青山對站起身的泰勒笑道，“比廚房安全多了，而且範圍就局限在那麽一個小隔間裏，你去吧。”
泰勒點了點頭，走向了旁邊最近的隔間，推開門進去開始洗澡，李青山坐在了他剛才的位置上，還是那個凳子。
李青山看一眼泰勒，看一眼旁邊昏迷的仆人，換了換坐姿，凳子搖晃了一下，發出嘎吱的聲音，仆人的眼睫毛顫了顫。
看起來是醒了或者將要醒過來。
李青山單手撐著下巴，好整以暇看著他，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喃喃自語道：“一，二，三……”
仆人一下子睜開了眼睛，像離弦的箭一樣往門口跑去。
李青山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衣服。
他撲通一聲摔在地上，兩只手在地面上抓了抓，地面非常光滑，他抓不住什麽，眼睜睜看著門口距離自己越來越遠，被李青山用兩只手抓魚收網似的拖了回去。
他翻了個身，正面面向李青山，瞪著眼睛滿臉通紅，大怒道：“你為什麽幹這種事？”
李青山抓著他的衣服，笑盈盈問他：“這種事是什麽事？幹的事情有點多，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。”
“還用說嗎？你們現在幹的這一件！”仆人指了指泰勒。
“他只是在洗澡啊，”李青山睜了睜眼睛，露出迷茫無辜的眼神，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的語氣說，“老仆人可是同意了的。”
仆人被哽了一下，怒道：“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！”
“我又沒有讀心術，我怎麽知道你是什麽意思？你說不清楚話還要怪我？怪不得只能給別人帶路。”李青山似笑非笑說。
“要不是你們，我才不需要帶路！”小仆人怒道。
“什麽意思？”李青山瞇著眼睛盯著他問。
小仆人一下子低下頭去，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，慌亂之下只顧著搖頭。
“好吧，那我們換一個話題，”李青山冷笑一聲，“你覺得我們不應該這麽對你，是嗎？”
小仆人擡起頭來瞪著他說：“難道不是嗎？正常人都不會這麽幹！我只是給你們帶路！”
“話是這麽說，可你之前看我的眼神，讓我覺得不高興，”李青山看著他說，“你看老仆人也是這樣嗎？”
小仆人冷笑道：“你們只是一群外來人，也配和管家比嗎？你要是能當管家，我也恭恭敬敬，向你行禮。”
李青山笑道：“這麽說，外來人也可以當管家嗎？”
小仆人低下頭就不說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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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青山很快感覺到體力不支, 雙腿發軟，整個人控制不住往下倒去，彎著腰, 駝著背, 低著頭，非常困倦，幾乎下一刻就要躺在地上。
還是泰勒從旁邊扶了他一把，他才勉強站住了，但是到了這種時候，他也沒辦法繼續往前走了，所以站在原地, 努力呼吸, 試圖休息一會兒。
或許是體力消耗過大, 導致他的呼吸聲也有些大。
他想盡力獲得更多的氧氣，但是呼吸的聲音越大，邊上似笑非笑看著他們的廚師也就越近。
顯然就算他們不說話, 只是這樣呼吸著，也算是打擾其他人的工作，廚師很快就會過來清理掉他們, 就像清理掉之前打擾他們的那些人一樣，沒有什麽區別。
李青山盡力平覆胸膛的起伏，張開嘴呼吸，降低呼吸的聲音, 整個人幾乎要縮成一團, 像是縮了水的被揉成拳頭一樣大小的毛巾, 又像是一個即將被曬幹而死的昆蟲。
他的渾身上下都顫抖著，汗水越來越多, 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，後冒出來的汗水就順著濕漉漉的衣服一直往下滴。
有些滴在地板上，會發出一種他本人能清楚聽見的很大聲的噠的一聲，因為汗水很多，所以時不時會響一聲，簡直就像是在刻意提醒。
有些滴在鞋子裏，他能感覺到汗水鉆進去，就像蟲子一樣，微微發癢，但是不出來，很容易讓人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。
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，整個人比進來的時候小了一圈，看起來快脫水了，就算是站著不動，也越來越像蔫巴了的蔬菜幹。
如果他繼續站著不動，很快他就會死在這兒了，就算不會被廚師一刀砍死，也會被這裏的溫度熱死。
說來奇怪，他們覺得很熱，可是本來就在這個廚房裏的其他人並沒有像他們一樣，又是滿身大汗，又是大口喘氣，又是身體虛弱。
這些人非常適應這裏的溫度，端著盤子提著東西走在路上，就像是腳上踩了滑輪在冰面上行走，非常絲滑，非常迅速，一點阻礙都沒有。
雖然是用兩條腿走，但是眨眨眼就從身邊經過了，伸手想要抓他們的時候，都覺得抓不到。
廚房裏的東西其實很多，地上也擺滿了，稍微不註意就會撞上，但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撞上任何一點東西的，井然有序，又安靜。
他們在這廚房裏面，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一樣，跟周圍的東西預留的狹窄的空隙組成的小路，嚴絲合縫。
廚師幾乎站到李青山的身邊來了。
他笑瞇瞇看著李青山，就像是看著一頭待宰的年豬，腦子裏想要做烤豬好還是燒豬好，不管怎樣都很好吃，都很值得高興。
他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。
他對新的食物也很有興趣。
李青山瞥了他一眼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廚師就慢慢舉起了手裏的刀，居高臨下看著他，就好像只要他再呼吸一次，這把刀就會下來，把他的頭從脖子上砍掉。
李青山張著嘴，把呼吸聲降到了最小，廚師高高舉起的刀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兒，十分不情不願緩緩收了回去，被廚師依舊提在身邊，一副隨時準備再次動用的樣子。
李青山看向泰勒：現在把屍體丟進火裏。
泰勒輕輕點了點頭。
二人看向了最近的那團火，提著屍體，準備把屍體甩進去的時候，廚師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笑意，往旁邊挪了一步，立刻擋在了他們面前，就像是一堵墻，讓他們直接丟屍體進火堆裏的行動，在還沒開始時就失敗了。
李青山和泰勒拖著屍體靠近了那團火，廚師躺在那團火面前，一點也不讓開，兩條腿並攏著，兩只手抱在胸前，居高臨下看著他們，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帶了一點不屑，像是確信他們這次也肯定會失敗。
李青山和泰勒把屍體放在地上，一點一點往對面推，廚師冷笑一聲，十分鄙夷，擡腿就踢，一腳把屍體踢了出去，屍體在地面上滑了好遠。
李青山走過去，提著屍體嘆氣，廚師眼前一亮，如同抓住了機會，大踏步走了過去，提起刀就往下砍。
李青山擡手把屍體提了起來，迎上了那把刀的刀刃，那把刀真是吹毛斷發，眨眼間就把屍體的胳膊砍了下來，連一點聲音都沒有，好像骨頭也是可以輕易斬斷的東西。
李青山擡手就把斷掉的屍體的胳膊丟向了不遠處，守在火堆旁的泰勒，泰勒接住屍體胳膊就丟進了火堆。
廚師聽見屍體胳膊丟進火堆的聲音，轉頭一看，感覺自己被耍了，頓時大怒，揮舞著刀要走過去，李青山提起屍體的另外一條胳膊，用那條胳膊敲了敲地面。
周圍的人頓了頓，立刻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擠了過來，李青山連忙讓開，那些人把屍體圍在中間，也不知道是啃了還是切了，總之等他們散開的時候，李青山往裏一看，屍體已經變成了一堆肉醬。
廚師冷笑著重新走了過來。
李青山抄起旁邊的掃把和簸箕，把肉醬糊在了簸箕上，等他把地上的肉醬清理完，廚師已經出現在了他面前，舉起了刀。
李青山擡起掃把擋在頭上，廚師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那把刀楞是沒砍下來，李青山擡頭一看，立刻帶著簸箕和掃把挪到了泰勒身邊。
泰勒立刻把東西接了過去，肉醬全都倒在了火堆裏，並順勢將掃把和簸箕放在了火堆旁邊，一個非常近的距離。
廚師看著他們松開抓住掃把的手就沖了過來。
二人立刻轉身沖向廚房門口。
廚師一腳把掃把踢翻了，簸箕也跟著翻了，兩個東西掉在火堆裏，立刻燃起火來。
廚師轉過頭，怒氣沖沖向門口走去，李青山和泰勒已經跑了出去，廚師大怒，把刀在半空中揮舞得呼呼作響。
周圍受到影響的仆人們都擡起頭來看向了他，又看了一眼，已經在火堆裏被燒了大半的掃把，臉色隱隱發青，有些怒容。
廚師瞪著眼睛把他們看了一圈，他們低下頭去。
李青山在門口，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，笑瞇瞇揮手說：“不是要殺我們嗎？來呀！來呀！怎麽不出來？是不敢嗎？膽小鬼！廢物！”
廚師聽見，頓時大怒，提著刀就要沖出來，周圍的仆人再也忍受不下去，全部放下手裏的東西，把廚師圍在了中間，七手八腳伸了出去，扯住了他。
越來越多的仆人擋在了門口，廚師被完全包圍，一點也看不見了，裏面傳出了一聲憤怒而痛苦的喊叫聲，非常怨恨，緊接著是捅刀子和進食的聲音。
等到仆人們再若無其事散開的時候，廚房裏面已經沒有剛才那個廚師了。
看得出來，廚師的地位雖然比其他人高一些，但太過分的時候也一定會被處理掉。
泰勒和李青山轉身回到住處，打算洗洗澡換身衣服，或者暫時休息一下。
泰勒用胳膊肘捅捅李青山問：“你怎麽知道廚師不能砍下那把掃帚？”
李青山笑道：“老仆人對我們說，客人不需要賠錢，想必不是客人弄壞的東西，是肯定需要賠錢的，為了不賠錢，廚師不願意弄壞東西是正常情況。
更何況老仆人反覆說過，廚房裏的人都很認真工作，廚師弄壞東西要賠錢還是其次，影響其他人工作，可就是大事了。”
泰勒點了點頭。
他們到住處的院子口的時候，看見裏面一群人正看熱鬧似的往裏擡頭踮腳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就湊過去也往裏看。
北極正在人群中，蹲在房間門口，那並不是他的房間門口，地上還有血跡，他低著頭，正在吃東西，左手一包零食，右手一條胳膊。
胳膊的主人躺在地上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，看起來早就死了，身體的其他地方也被狠狠咬了一口，看牙口，之前的痕跡應該是年輕女生留下的。
“我們就這麽看著？”李青山好奇問。
“那我們還能怎麽樣？”若即瞥了他一眼，又是疑惑，又是好笑問。
若即動了動鼻子，忽然擡起手捂住了半張臉，皺著眉頭看著李青山問：“你們不是進小樹林去找屍體了嗎？怎麽弄成這樣？一股子臭味！”
“說來話長，”李青山不想跟他多說，往後退了一步，揪起自己的衣服，湊近聞了一下，皺著眉頭再次往後退了一步，“不知道這裏能不能現在洗個澡。”
“可以問老仆人，”若即臉色好了一些，他看起來很信任老仆人，“他知道很多東西，他會告訴我們的，大概他本來就是被安排來幹這個的，如果不說，就沒意義了。”
“誰知道老仆人在哪？就算現在能洗，一堆人圍著，也不好回去。”李青山笑了笑。
泰勒突然拉住他說：“來了！”
李青山轉頭一看，老仆人帶著一群仆人，面色陰沈出現在了院子門口，仿佛有些怒意，大踏步走了過來。
“你們聚在這裏幹什麽？！”老仆人大聲問。
人群緩緩散開，露出了裏面正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吃東西的北極，北極擡起頭來往外一看，笑了一下，算是打招呼，但是沒有停止進食。
“吃飯時間到了，”老仆人深吸一口氣，冷冷看著他們，就像是看一群不聽話到處亂跑，把自己裹得滿身泥漿的小豬崽一樣說，“你們要吃飯的可以跟我來，還不餓的，可以在房間休息。
但是不要亂跑，如果找不到你們，就算你們已經離開，再回來敲門，我們是不開的。”
他說著惡狠狠瞪了李青山一眼，好像在說你就是那個到處亂跑的。
李青山靠在泰勒身上，伸出一條胳膊：“請問這裏有洗澡的地方嗎？我倆都想洗洗！”
老仆人冷笑一聲，有些咬牙切齒說：“當然有！只不過本來你們不應該在今天洗澡的，因為之後我們有專門的安排，到時候你們可以好好洗個澡。”
“這麽說現在不行？”李青山睜了睜眼睛，故作驚訝。
“不管要我們最後做什麽，”泰勒搖了搖頭說，“我們這個樣子是做不了的，如果你不允許我們洗澡，我們這邊其他人都吃不下飯！”
老仆人怒道：“這裏的人這麽多，你們能做什麽？”
“就憑我們渾身上下的氣味，往旁邊一坐，他們就能什麽都吃不下！”泰勒大聲說。
周圍的人好像突然反應過來，捂著鼻子往後退了一步。
李青山笑嘻嘻說：“你看，事情就是這樣，在這還沒吃飯呢，他們就有這麽大的反應，真要是到了餐廳，只怕他們還要吐呢！到時候別說他們，說不定連你們的人也吃不下去。”
老仆人冷冷盯著他說：“好吧，我讓人帶你們去洗澡的地方，不過你們要是在那出了什麽事兒，自己負責。”
李青山點了點頭；“當然當然！”
泰勒笑道：“快把我們帶過去吧！等會還要吃飯呢。”
老仆人沖著身後揮了揮手，一個年輕的小仆人走了出來，低著頭，站在人群面前，老仆人指著他說：“他會帶你們到澡堂去，你們跟著他就可以洗澡。”
老仆人說完轉身就走。
李青山喊了一聲問：“有什麽需要註意的地方嗎？澡堂子滑不滑呀？有熱水沒有？熱水器正常吧？有其他人在嗎？”
老仆人站在門外說：“沒有什麽，你們問他吧，他知道的都會說的，他不知道的，你們也沒必要知道。”
說完，老仆人再次走了出去，其他準備吃飯的人跟了上去，浩浩蕩蕩一群人就那麽走了。
另有一些人進了房間，打算休息一會兒再去吃飯。
小仆人把李青山和泰勒帶到了澡堂，把他們看了看，目光有些挑剔，像是在看一堆菜葉子，還覺得不夠新鮮，不夠好看，不知道好吃不好吃。
“真的沒什麽需要註意的地方？”李青山問。
“是的，”小仆人露出一個有些冷意但依舊不失禮貌的微笑，“我們進去從來沒有什麽需要註意的，但是別人就不一定了，你們的情況和我們不一樣，我也沒有辦法，我不知道。”
李青山點了點頭。
小仆人轉身準備離開，泰勒在後面襲擊了他，他暈了過去，李青山和泰勒把他拖進了浴室，放在門口，不過沒有擋住門，是靠墻的位置。
“既然他說，”李青山看著人笑道，“他們沒什麽需要註意的，那就來試試看吧，如果真的沒什麽事，那就最好，如果真的有什麽事，那就是撒謊。”
“那太好了，”泰勒說，“你先洗還是我先洗？”
“我先去好了。”李青山說。
泰勒點了點頭，從旁邊拉過來一個小凳子，坐在了昏迷不醒的仆人身邊，看著李青山進入了一個小淋浴隔間。
李青山洗了澡，順便洗了衣服，把衣服重新穿上，正準備推門，可是突然覺得腳下有什麽東西，低頭一看，一長串黑色的頭發從地底下冒了出來，一部分在他的鞋子旁邊，一部分在他的腳踝旁邊。
他試圖把門鎖打開。
這裏的門鎖是很簡陋的，黑色圓形裝置，伸出一條指頭長的舌頭一樣的長條形東西，把門擋住，就算是鎖了，往旁邊挪開，門就可以打開。
地面的頭發像蛇一樣直立起來，纏繞到了他的腳踝上，並試圖把他往後拉，一部分正在吞噬他的鞋子，另一部分吞噬了他的皮膚。
他的腳踝的皮膚被吞掉，就露出裏面血紅色的肉，並且開始流血。
一開始並不是很痛，甚至在沒有聞到血腥味之前，沒有意識到這裏有受傷。
那個鎖應該是很好打開的，偏偏那個時候就卡住了，使勁推也推不開，李青山頓時怒了，一腳踹了過去。
那扇門哐的響了一聲，沒有開，但是晃了一下。
就是晃了這一下，李青山突然看見那門鎖上有一只慘白色的斷手，塗著血紅色的指甲，死死捏著那個門鎖，一點也不松開。
怪不得打不開！
李青山一邊踹門，一邊伸手把那只白色的斷手從門上掰開，同時試圖打開那個鎖。
那只手並不願意就這麽讓開，因此他們開始角力，換而言之，掰手腕。
李青山滿臉通紅，手臂上青筋暴起，地面的頭發已經爬到了他的腿上，他下半身血淋淋的，皮膚已經被吞掉大半了，再不走恐怕也走不掉了。
李青山猛然往前踹門，那扇門也並不是特別好的材質，被接連踹了好幾下，眼看著就要掉在地上了，旁邊連接的螺絲都松了。
那只白色的斷手總算是松開了門鎖，不情不願緩緩挪到旁邊的門縫裏去，漸漸消失不見，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。
李青山當時打開了門鎖，沖了出去，他離開那個隔間，黑色的頭發就斷開了，像是承受不住這個距離的拉扯，又像是被剪刀幹脆利落，哢嚓一下剪斷了。
那些頭發從他身上掉了下去，並且消失了，但是他被吞掉的皮膚並沒有回來，所以身上還是血淋淋的，一路走一路往下掉血，並且散發出有濃郁的血腥味。
李青山走到泰勒面前，往他旁邊看了一眼，那個昏迷的仆人還是昏迷著沒有醒過來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裝的。
畢竟剛才的聲音還蠻大的，李青山可是差一點就把門撞開了，撞門的聲音足以讓一個沈睡的人醒過來。
“看來確實沒什麽大的危險，”李青山對站起身的泰勒笑道，“比廚房安全多了，而且範圍就局限在那麽一個小隔間裏，你去吧。”
泰勒點了點頭，走向了旁邊最近的隔間，推開門進去開始洗澡，李青山坐在了他剛才的位置上，還是那個凳子。
李青山看一眼泰勒，看一眼旁邊昏迷的仆人，換了換坐姿，凳子搖晃了一下，發出嘎吱的聲音，仆人的眼睫毛顫了顫。
看起來是醒了或者將要醒過來。
李青山單手撐著下巴，好整以暇看著他，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喃喃自語道：“一，二，三……”
仆人一下子睜開了眼睛，像離弦的箭一樣往門口跑去。
李青山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衣服。
他撲通一聲摔在地上，兩只手在地面上抓了抓，地面非常光滑，他抓不住什麽，眼睜睜看著門口距離自己越來越遠，被李青山用兩只手抓魚收網似的拖了回去。
他翻了個身，正面面向李青山，瞪著眼睛滿臉通紅，大怒道：“你為什麽幹這種事？”
李青山抓著他的衣服，笑盈盈問他：“這種事是什麽事？幹的事情有點多，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。”
“還用說嗎？你們現在幹的這一件！”仆人指了指泰勒。
“他只是在洗澡啊，”李青山睜了睜眼睛，露出迷茫無辜的眼神，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的語氣說，“老仆人可是同意了的。”
仆人被哽了一下，怒道：“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！”
“我又沒有讀心術，我怎麽知道你是什麽意思？你說不清楚話還要怪我？怪不得只能給別人帶路。”李青山似笑非笑說。
“要不是你們，我才不需要帶路！”小仆人怒道。
“什麽意思？”李青山瞇著眼睛盯著他問。
小仆人一下子低下頭去，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，慌亂之下只顧著搖頭。
“好吧，那我們換一個話題，”李青山冷笑一聲，“你覺得我們不應該這麽對你，是嗎？”
小仆人擡起頭來瞪著他說：“難道不是嗎？正常人都不會這麽幹！我只是給你們帶路！”
“話是這麽說，可你之前看我的眼神，讓我覺得不高興，”李青山看著他說，“你看老仆人也是這樣嗎？”
小仆人冷笑道：“你們只是一群外來人，也配和管家比嗎？你要是能當管家，我也恭恭敬敬，向你行禮。”
李青山笑道：“這麽說，外來人也可以當管家嗎？”
小仆人低下頭就不說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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